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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晉江獨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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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晉江獨發

“大人,前面便是閔州城了。”

幾匹駿馬停在官道上,後頭跟了輛沈香紅簾的馬車,前頭的馬匹套紅纓金鈴,車頂垂彩穗流蘇,若非車前刻了節度使軍的圖紋,幾乎叫人以為這是哪位樂坊中人的車駕。

此時大紅綃簾被車裏的人挑起,露出一截青蓮衣袖,裏頭的男聲輕笑道:“都說這閔州城能比得半個澧都,物產富饒歌舞興盛,多的是能唱會跳的小娘子,待進了城便給我尋兩個來,按老規矩,去找個清靜的地方盤個宅子。”

“是。”前頭的侍衛抱拳應下。

沈望放下簾子,靠在車廂閉目養神。

之前收到澧都來信,這閔州裏還住了一戶衛姓人家,此次趁著巡防的名頭,倒是得好好拜會拜會。

沈望轉了轉手中的扳指,口中輕哼出聲,仔細聽了就能辨出,他哼的是折子戲《清官冊》中的一折,節奏起伏曲調明快。沈望哼得搖頭晃耳,很是沈醉其中。

***

室中的瑞獸坐蓮香爐騰起輕煙裊裊,沈水香的味道彌漫開來,清淡幽香本是最能平心靜氣。

然商麗歌此刻是半點也靜不下來。

塌邊的小幾上擺了個縱橫棋盤,黑白二子各占半壁江山,商麗歌蹙著眉,手中黑子一時不知該往哪邊落。

相比她的舉棋不定,聞玉看著要老神在在許多,他曲指在棋盤邊輕叩,一下一下不急不緩,目光卻沒落在棋盤,而是眼前人的眉眼。

商麗歌吸了一口氣,將子落在東南角。

指節叩擊聲一停,聞玉微微揚眉:“這回當真想好了?”

“慢著!”

商麗歌又將落子收回,狐疑地看了公子一眼:“我再想想。”

一旁沏茶的荊北忍不住微微搖頭,師父舞樂當屬一絕,可這棋藝嘛……瞧著著實平平無奇,不止是棋藝平平無奇,棋品還差,每局棋皆是落子有悔。

荊北又偷偷看了商麗歌面前的人一眼,這些時日他常來探望師父,與這位已打了多次照面,原以為他待人疏離,看著溫潤如玉,實則並不好相與,可後來瞧著,又覺得這位師公的脾氣著實是好。

單看他與師父下棋便可見一斑,許師父悔棋不說,就師父這棋藝,他竟還能耐著性子陪她周旋許久。

荊北委實佩服。

這回也是一樣,師公只靜靜等著師父,由著她將落子收回,不僅沒有半點不悅,反而還饒有興致。似乎師父每回同他使小性,都能叫他格外受用。

商麗歌捏著黑子忖度半晌,還是下在了原處。

“我想好了,落子無悔,不改不改。”

聞玉輕笑一聲,幾無思量便跟著落子,隨即擡袖,將她周邊的棋子吃了個幹凈:“歌兒,承讓了。”

商麗歌這才驚覺她已落入敵方包圍,東南角一片盡數淪陷,竟已無力回天。

回想起來,方才他竟是步步為營,以身為餌誘敵深入,在她以為掌控局勢之時突然發動攻勢,合圍收網反敗為勝。

商麗歌額角一跳,索性將棋盤一推,在榻上躺倒:“五局五負,不下了不下了。”

她的棋藝本就不怎麽好,只是因著腳傷不能出門,閑得無聊才拉著公子殺上一局。然首局一開商麗歌便覺得自己的棋藝有所長進,竟也能同公子拉鋸許久,故而即便每局都輸,她也是越挫越勇。

如今下了大半日,商麗歌終於認清了現實,再不肯下了。

荊北將沏好的茶端到商麗歌跟前,待她接過後,又倒了一盞遞給聞玉:“師……”

聞玉淡淡看他一眼,荊北立時改口道:“公子請。”

險些忘了,師公說過師父面皮薄,他們還未成親,若是當著她的面稱呼,只怕師父要惱。荊北感激地朝師公眨了眨眼,還好得師公提醒。

聞玉垂眸飲茶,掩下嘴角弧度。

商麗歌不想下棋了,便指點荊北琴藝,聞玉坐在一邊翻著書冊,直到日暮西斜,白亮的明光漸漸變得金黃和熙,荊北和商麗歌渾然不覺,一個學得認真,一個教得仔細,驀而身後傳來一聲清咳,荊北背後一涼,這才驚覺天色不早,忙起身告辭。

聞玉合上書頁:“我廚藝不精,就不留你用飯了。”

不敢留不敢留。

荊北連連擺手,眨眼便消失在了門外。

商麗歌靠在枕上,可謂浮生半日閑適清歡。這般下棋讀書,演樂清談,倏忽幾日已過,商麗歌的腳傷也已好得七七八八,便催著公子回自己的院子。

聞玉淡聲道:“歌兒這是要過河拆橋?”

“哪裏,我是見公子日日打著地鋪心有不忍,如今我腳傷已愈,自不敢再勞煩公子。”

聞玉輕笑:“你怎知我不是甘之如飴?”

商麗歌咬牙,卷了他的被褥塞到他懷中,隨即將人推到門外,又在院中隨手撈了個禮盒堆在上頭:“公子之恩,我沒齒難忘,此乃小小心意,日後定為公子去廟裏請上一盞長明燈,年年香火不絕,佑公子長壽安康。”

叢雲過來接了被褥,聞玉將禮盒打開,裏頭恰好是一管紫玉短笛,與他的那管相差無幾,正好能配成一對。

聞玉彎了彎唇,將禮收下。

這些時日,南寧王府的人來過兩回,說了些郡主的近況,又帶了好些賠罪禮,都是趙婉言親自挑的,不許商麗歌不收。

各式各樣的禮盒擺了半個院子,商麗歌從中挑了一支老山參,又去街上買了盆松柏盆景,打算給衛老爺子賀壽用。

衛臨澈的祖父衛忱的七十大壽就在月底,衛家低調並未廣宴賓客,但與衛家有往來的一些舊友還是會登門賀壽。

商麗歌之前便想拜訪衛府,卻由於各種事宜耽擱了下來,衛臨澈自那日與她聚過之後也因軍中事宜匆匆回營,直到為祖父賀壽才又告假回來。

衛府門庭清肅,門前匾額落筆遒勁氣勢恢宏,不同於澧都許多高門大戶的富麗堂皇,卻能叫人觀之起敬,心生感佩。

衛臨澈同管家一道在門前迎客,見到商麗歌自馬車上而下,立時笑著迎前:“可算是把你盼來了,聽說你之前傷了腳,如今可好全了?”

商麗歌在他跟前轉了轉腳踝,笑道:“瞧瞧,都好了。”

衛臨澈這才放下心來,又道:“跟祖父說了你會來,他老人家還念叨過,說你一個姑娘家,可得府裏的人去接上一接,我說你沒那般多講究,還被他老人家訓了幾句。”

“怪我,我就該做個講究人。”

兩人說笑著往裏,冷不丁身後一聲馬嘶,商麗歌下意識回過頭去,卻見叢雲勒馬停在府門前,神色尷尬地瞥了眼後頭的馬車,道:“抱歉,跑得急了。”

車廂門打開,果見是公子從裏頭彎腰而出,紫玉面具遮了半張臉,腰系碧色絲絳,一塊葫蘆狀的冰種白玉壓在竹月色的袍角,愈發顯得他清貴俊逸,風華無雙。

他徑直走來,眸中似盛了如水夜涼。一旁的管家上前一步,恭敬道:“不知您是……”

“在下聞玉,對衛老爺子崇敬已久,聽聞今日是老爺子七十大壽,特攜禮前來,聊表心意。”

聞玉……老管家一驚,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來人一眼,莫不是澧都中那位公子聞玉?

轉頭見衛小少爺也已上前,抱拳道:“不想公子前來,有失遠迎。”

老管家咋舌,竟還真是那位,小少爺的朋友果然不同凡響。管家心裏想得歡騰,面上依舊恭恭敬敬,請人入內。

商麗歌望著面對面而立的兩人,卻是倏爾一怔。

難怪,難怪她自第一眼看到衛臨澈便覺得他十分面善,好似在哪裏見過。

如今他與公子站在一處,商麗歌才驚覺,衛臨澈的五官竟與公子有三分相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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